(芝加哥時報訊) 在外省药企供应货源、本地药企加急生产后,2022年12月20日以来,北京市多家药店的退烧药、感冒药陆续到货,长达半个多月的缺药困局开始缓解。
但各地疫情进展不同。住在厦门的张琳12月23日才紧张起来,她询问了当地几乎所有药房,想给孩子求一款儿童退烧药,依然被告知售罄,在电商平台也抢不到货。她试着在某社交平台给孩子求药,最后联系到一位北京的朋友,帮了她的忙。
中国是一个解热镇痛药的生产大国。2020年4月,工信部曾公开表示,解热镇痛药对乙酰氨基酚,国内年产量近8万吨,占全球产量的60%以上。但12月以来,伴随疫情防控政策的调整,生活中最常见的退烧药,在全国多地被疯狂抢购,一药难求。
12月27日晚,国家卫健委发布的《关于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实施“乙类乙管”的总体方案》解读问答中提到,各省份要基于人口基数、疫情发展形势、各型病例比例等因素,提前测算药品的需求量,县级以上医疗机构按照三个月的使用量、基层医疗机构按照服务人口数的15%~20%动态准备。各地疫情联防联控机制指导企业做好保供,精准投放,缓解患者买药难,平稳度过疫情高峰期。
“住院部没有美林,退烧针也断货了”
12月9日晚,家住沈阳的岑溪开始发烧时,家里除了半瓶儿童退烧剂,没有准备任何药物。此前一天,官方通报,沈阳新增新冠本土感染人数不到100人。但她在短视频App上发现,不少人都“阳”了。第二天,丈夫横跨沈阳市几个区,跑了近10家药店,退烧药都被抢空,“这时我们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”。
岑溪担心的是五岁的儿子蒙蒙,她动员了家住黑龙江的父亲,“12月12日,父亲跑遍了当地所有药房,靠关系求来了三瓶美林,平时一瓶是26.5元,买的时候涨到了50元。”但当时,发往沈阳的物流近乎崩溃,只剩一家公司能接单,直到九天后,快递才将药送到岑溪家中。
这场席卷全国多地的缺药潮,12月初便已开始显现。12月1日起,广州、郑州、上海等地宣布,人们购买退热、止咳、抗病毒、抗菌等四类药品,不再登记个人信息。12月7日,“新十条”发布,提出不得限制群众线上线下购买这些药品。之后半个多月,全国多地药店的这四类药品大规模断货。
12月14日,当家里的大人相继感染新冠后,蒙蒙开始发烧,下午3点,体温升到了39.6℃。吃了布洛芬颗粒后并未退烧,儿子手脚冰凉,开始打寒颤,随后高烧惊厥,持续了1分钟多,“眼向上斜视,抽搐”。岑溪拨打120急救电话,却被告知,前面有42人排队。岑溪不敢拖延,开车到某三甲医院急诊科,已经烧至41℃的蒙蒙立即被安排住院。
与成人片剂、胶囊不同,小儿的退烧药以更方便服用的混悬液为主。国家药监局官网显示,550多个布洛芬产品获得批准文号,其中,布洛芬混悬液或滴剂仅有15个产品,再加上小儿退热栓、对乙酰氨基酚混悬液等,总数也不过20多个。在四类药品缺药潮中,儿童退烧药尤其紧俏。有网友称,在天津儿童医院门口,黄牛将一瓶儿童退烧药“美林”卖到了2500~3000元。
“但住院部也没有‘美林’,退烧针也断货了。”岑溪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,医生说,“如果是新冠引起的发烧,现在没有药可以治”,给孩子打了头孢和喜炎平抗病毒的药。岑溪不死心,继续给各个药店打电话,“美林”依然无货,最后只能守着孩子打点滴,“在医院,身边都是高烧至惊厥的小孩,不时就能听到家长急促呼喊护士的声音”。
零售药店也面临退烧药现货少、进货难的困境。2022年11月底,除高风险区外,郑州市解除流动性管理,逐渐恢复正常生活秩序。解封前,郑州高贤大药房的老板张华军嗅觉灵敏,比平时多进了几件抗病毒和退烧药,但疫情发展形势不明朗,“不敢进太多,比如平时进一件,我当时进了5~10件”。
2022年12月26日,浙江杭州市余杭区,闲林街道良睦社区的“共享药箱”前摆放着居民捐赠的药品,向有需要的重点人群进行发放。摄影/本刊记者 张煜欢
12月4日,郑州不再限制市民购买四类药品。来张华军药店的人每天络绎不断,但进货速度却跟不上。12月上旬,张华军在成都一个医药平台订购一批布洛芬,付了钱,但半个多月过去,货还没发出来,对方跟他解释,因为厂家的货没到。在本地,他平时联系的一些大医药公司的代理,也都拿不到布洛芬、对乙酰氨基酚片。
过去近一个月,为了找到退烧药,各地的人们想尽了办法。王雨住在成都,小区业主群是大家共享药物的常用平台。之前,一位孕妇高烧十多个小时不退,只能吃单一成分的对乙酰氨基酚,在群里求药,“我们之前去了好多家药店,买到3盒对乙酰氨酚片,给她匀了一盒。如果能帮上,大家都会共享”。一位杭州市民在感染新冠后,吃的布洛芬都是同事送的,她在朋友圈写道,从这一刻,“附近”的价值才真正被重建。
12月20日,腾讯上线了一款药物共享平台“新冠防护药物公益互助平台”,用户完成实名认证后,能快速进行药物求助,有多余药物的用户可以提供帮助,目前不少寻药的需求已得到解决。
日前,国家卫健委医疗应急司司长郭燕红接受采访时表示,随着近期患者人数增加,用药需求激增,部分地方、部分品种出现了紧缺。相关部门在千方百计推动企业迅速扩能扩产,优先保障医疗机构需求,尽快缓解部分地区医疗机构药品紧张问题。
退烧药一盒难求之下,东北制药旗下的药房售卖的对乙酰氨基酚片,多年保持2元一联20片的低价,登上热搜,网友直呼东北制药为“良心企业”。
不过,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感染科副主任医师郭威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分析说,像安乃近等过去的非甾体消炎药,可以解热镇痛,但与现在药物相比,老药使用的成分剂量更大,所以毒副作用更强,可能会导致造血系统的骨髓抑制、肝功能损伤等,有效性也更差,“这些药物正在慢慢被淘汰,没必要去回顾过去”。他建议,在有条件、药物没那么紧张的情况下,还是要服用对乙酰氨基酚或者布洛芬等药物,退热效果更好,且副作用更小。价格方面,多位医药从业者提到,近些年许多常用药纳入国家集采,也可以在公立医院购买不少低价药。
区域供应不平衡难题何解?
多位受访者提到,布洛芬是一款老药,生产难度不大。1961年,英国化学家斯图尔特·亚当斯为一家本地药妆企业研制出布洛芬,并申请了专利。1969年,该药物在英国首次被使用。20年专利过期后,世界上大量药企投入生产布洛芬仿制药。布洛芬已成为镇痛解热的最常见的药物之一。
中国拥有庞大的布洛芬产能。12月5日,山东新华制药在互动平台提到,公司是全球重要的解热镇痛类原料药生产企业,布洛芬实际(全球)市场份额接近40%。此外,亨迪药业也是全球六大布洛芬原料药生产厂商之一。
但为何出现退烧药一盒难求?过去近3年,因为疫情防控因素,国内退烧、止咳、抗病毒、抗菌等四类药品,一度被严格管控。无论线上线下购买四类药品,必须在72小时内进行核酸检测。在106平方米的高贤大药房,过去两年,张华军“能不卖四类药品就不卖”,30多盒退烧药,能卖很长一段时间。药品有保质期,药店也减少了进货量。张华军甚至感觉,疫情这三年,“感冒发烧的病人也比以往少了,各方面来看,这些药的销量都不好”。
12月26日晚发布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实施“乙类乙管”的总体方案的通知中提到,药品零售企业不再开展解热、止咳、抗生素和抗病毒四类药物销售监测。
四类药品需求降低,传导至上游,药厂就不可能大量订购原料。前述医药从业者提到,原料和药品一样,也是有有效期的,用不了就失效了。张磊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,此前,他所在企业相关药品的产能“基本下滑一半”,因此面对暴增了几倍的需求,没有足够的产能储备。
一般来说,制药企业都会提前制订一年的生产计划,并准备原料。前述医药从业者认为,退烧药紧缺,一个重要原因是,“这一次整个行业都没有反应过来,哪怕官方提前两周通知,通过行政方式提醒药厂准备原料,情况可能都会不一样。”他进一步解释,如果是新增生产线,产线要满足工艺条件,产品要完成相应研究,还要到药监部门备案、获得审批,这都需要时间。
此外,国内虽有500多个产品获得国家药监局的批文,但多位从业者也提到,近年来,因生产布洛芬利润太低,实际生产的企业并没有那么多。
2016年,国家推出政策,开展仿制药一致性评价,在质量与药效上,仿制药要达到与原研药一致的水平。2018年,政府开始实施国家组织药品集中采购,核心是以量换价。2020年起,布洛芬各类药品开始被纳入集采项目,相关国产药物都是仿制药,一致性评价是参与集采的门槛。
对患者来说,布洛芬纳入集采是一件好事。但对药企来说,药品纳入集采意味着企业的利润会被压缩。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曾报道,2020年8月20日,华北制药的布洛芬缓释胶囊在第三批国家集采中中标,中标价在四家中标企业中最高,达0.268元/片,但价格降幅仍达到了50%。中标企业可以通过在指定地区公立医院销售,靠“走量”弥补利润,但对未中标或者未过评的企业,只能在线下药店零售,几乎没有市场空间,布洛芬生产变得“无利可图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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